翁方纲(1733-1818),字正三,号覃溪,晚号苏斋,直隶大兴(今属北京)人。精于金石考证与碑帖鉴定。书法以帖学为基础,法度严谨,与刘墉、永瑆、铁保并称“北方帖学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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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及翁方纲,我们很容易将其和传统、循规蹈矩以及谨守法度这些特征联系在一起。在继承传统方面,翁方纲确实下过很大功夫,特别是对颜书、欧书以及唐人写经、汉隶等苦心钻研。他还因为师古问题质问过刘墉的学生“汝师哪一笔是古人”,由此落得“哪一笔是自己”和“只是工匠之精细者耳”之讥。
那么翁方纲的书法到底如何?他的师古使其腕下呈现出何种面貌呢?我们来看看此处这幅由他创作的行书《斜街行》轴。此作为纸本,纵132厘米,横33.8厘米,款署“己未秋七月既望北平翁方纲”,此时作者已67岁。
翁方纲行书《斜街行》
此作写得轻松流畅,且自始至终无一懈笔、无一怠笔,俨然一副文人雅士的谦和风度。67岁,对于普通人而言,身心与年轻时期相比都发生了很多变化。随着年龄的增长,每个人的精力都呈现出逐渐衰减的状态,因此很多书法家在晚年创作时往往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呈现出来的笔墨形态便有了一种老态之感。反观翁方纲此作,虽为晚年之作,却表现得气足神满,笔锋迅利,有一种意气风发之感。老年书却有年轻态,诚为可贵。
关于翁方纲书法之取法,清王昶《湖海诗传》中言:“覃溪书法初学颜平原,继学欧阳率更,隶法《史晨》《韩敕》诸碑。”清吴修《昭代尺牍小传》言:“覃溪书学永兴,长于考证金石。”纵观此轴,我们已很难寻找到颜体形迹,倒是欧体之硬朗、“二王”之秀美表现得特别明显。
此轴结体匀称修长,从纵向空间的延展性方面来看,修长的体势是很容易让人接受的,垂落而下,很符合大众的审美需求。特别是一些比较长的线条的运用,使得一些字的结体有了一个纵向发展的空间,比如此轴中的“邻”“郎”等字,显示出作者快意向前、轻松愉悦的趣味。也正是这些线条的调节,使原本严谨的书写形态有了舒展的意味,给原本严整的作品平添一股潇洒飘逸之神气。同时,通过这些字形的变化,我们也看到作者手腕灵活转动、心绪萌动起伏的情形,以及情感在书写过程中某个时间点的瞬间流泻。此外,作者似乎有意让全篇文字具备一种微微向上斜的体势———左低右高。当然,在以中正为主要审美要求的书法方式中,这种倾斜在一定程度上调节了整件作品的气息,使其在中正之余带有一丝活泼的感觉,让人产生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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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用笔方面,此作没有大起大落的动荡之态,很斯文;从书写的节律方面论说,此作婉而畅、婉而通,自然温顺。当然,这种书写节奏与当今书坛的审美偏好是不一样的。当代书坛追求刺激,追求视觉美感,谁的作品能在第一时间吸引住他人的眼球,就能迅速凸显它的审美价值。翁方纲的书写方式显然不具备这种能力。这种书写方式很传统,在古人看来就是读书人蜗居书房的一种个人行为,也就是日常书写。它的表达显得十分含蓄,淡淡的,宛若一泓清水,淡泊的内韵只有在我们耐心欣赏时才会细细沁出,这是一种不易达到的功夫,是纯粹的内心修养。正是含蓄的表达,使这件作品有了一份“深”。如此作品,我们在目击之初,往往会觉得初见无味,难得其妙,再三观之才会觉得有味可寻。
就用笔方式而言,此作以中锋为主,然而不是一味中锋,侧锋的偶尔使用丰富了此作的笔法表现。比如,此作中有很多横画的起笔,经常是侧锋而下做方角状,刚健利索,这加强了线条的力度表现。还有转折处,时而以圆转为主,比如“报”“满”等字,力量收摄,运动中充满控制;时而以方角折调节之,比如“闻”“苑”“郎”等字,折处果敢直接,力蓄其中。
若论个性,翁方纲的书写方式是理性多于感性,没多少个性可言。虽说坚守古法也代表书法审美的一个方向,但是如果学书者只专注于一个很狭隘的审美空间,而无新质互补、调节,那么其腕下的表现方式也就只能以法则导路、依法则而书,最终便不可避免地走上狭隘单调的审美之路,书写中表达情性的功能也会相应地受到限制。书写者的情感因素在书写过程中会不知不觉地受到束缚,从而收敛起来,藏于线条的背后。对于翁方纲而言,这是古法书写范式所拘囿的结果,还是他的性情使然?我们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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