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古以来便有仕女画,或称“美人画”,画家在画中对“美”进行定义和寄托,在画中塑造心仪的“美”。但是从纸墨上跳脱到瓷器绘画上的美人,则是从明末清初开始盛行,且世人皆称康熙时期为最美。
清末《陶雅》称:“瓷器最重画工,雍正以花卉最工,人物则不及康熙远甚,尤以画美人之瓶罐,不能见重于后世。”
中国传统文化与商业发展相伴的世俗文化在明末清初达到顶峰,加上成熟的印刷业,各类小说、戏曲等书籍非常流行。为了增加书籍的趣味性,以及有助于书籍内容的市场营销和推广,当时的版画和插图几乎涵盖了所有书籍内容。
不少名画家也参与雕版绘画的创作,如唐寅为《西厢记》作插图,陈洪绶为《离骚》、《水浒传》插图,可以想象,原本已经很盛行的版画书籍加上名画家的加持之后,受到的关注就更上一层楼了。
当异彩纷呈的版画被引入瓷器绘画后,景德镇画匠偏于一隅的视野被完全打开,临摹故事插图到瓷器上更加用心。
当把表现情节的插图画上瓷器后,原先在书中需要翻页才能“偶遇”的故事场景,在瓷面上立体的展示了出来,原先的人物也走进了人们的生活空间中。
当那些细腻的描写香闺动静的版画被用于康熙五彩瓷器之中,纸墨的黑白被颜色填补,配上了淡雅柔和的五彩色调,才子佳人故事更加动人。
康熙时期的景德镇瓷器生产真正做到了“官搭民烧”,这为瓷器画匠提供了极为有利的创作环境。这一时期,景德镇御窑厂将御器委托好的民窑烧造,同时烧造经费、原料成本却都按项提供。
彼时的陶工是按工计价,官方可以凭借自身的特权,以优惠的待遇争取技术更好的匠人,这样一来,御窑与民窑彼此合作与竞争,同时又共享技术和原料,对彼此的设计式样来源也产生了互惠效应。
总体来说,在当时御窑的生产中,一定程度上吸收民间艺术自由活泼的风气,瓷器上也开始大量出现一些生活气息浓厚的画面;另一方面,官搭民烧使官窑技术配方几乎完全公开,优质的制瓷原料、精湛的制瓷工艺都毫无障碍地进入民窑,极大地提高了瓷器绘画的艺术表现力。
康熙时期的釉上彩经过技术改良,把调和珠明料的胶水换成了乳香油之后,釉上黑彩线条完全能达到绘画中的黑白分明,如纸上勾勒一样的效果。至此,因釉上蓝彩和釉上黑彩的加入,康熙瓷器的笔墨线条表现技艺才臻于完备。
纯洁无瑕的洁白釉面上,黑色釉上彩的线条勾勒加强了人物的刻画。在康熙五彩仕女图装饰的瓷器上,常见黑彩勾勒眉目,使面目清晰,而美人两颊又往往晕以淡赭,更加妩媚,颇为妖娆。人物衣纹的线条有了黑彩的勾勒,衣褶更加清晰流畅,飘逸婉转的线条突出了女性的阴柔之美,曲线感十足,亭亭玉立,同时也展现了女性的高贵气质。
除了用来勾勒人物,景德镇窑工还擅长运用坚韧均匀的线条来表述故事画面,屋舍栏杆的线条刚挺笔直,人物衣衫流畅圆转,山石树干的轮廓,又有锐利的方折线角,线条随着物体或短或长,或粗或细,顿挫变化也很明显。大量密集的短线则用于表现山石、树木的明暗层次,古树的蜿蜒曲折、参差不齐的树干。
釉上蓝彩的加入使仕女人物的填色更加多样丰富。这种带翠的湛蓝色,与传统的古朴色泽不同,更加透亮雅致,相对的更加具有表现力和视觉张力,在图案设计中稍加应用,整幅画面即刻显得俏皮可爱。
康熙瓷器上的仕女虽没有画家那样工整严谨,但窑工笔下的她们显然更楚楚可怜。
康熙瓷器上单个仕女形象姿态或行,或坐,神态或者苦闷愁怨,或者若有所思,或眉眼含笑,尤其是她们夸张不准确的身体比例,都体现了一种特殊的趣味。
她们的头部都明显比身子更大,违反常规,有些甚至头部占了整个身体的三分之一,但这却丝毫不减少她们的文雅恬静、天真烂漫。
清康熙 五彩美人带子图盘
清康熙五彩仕女图浅盘,画匠用轻淡细秀的线条,描绘出一个可爱天真的大家闺秀,她蓝褂黄裙,腰间配一绿色腰带和轻软围裙,正在慵懒地伸着懒腰,桌上摆着或许已经读完的一摞书卷,她衣裳朴素,首饰更是简单随性,少女放松的身体形态和眉眼之间的浅笑,都让人不自觉地跟着她,体会苦读之后的愉悦。
17世纪荷兰与中国的瓷器贸易随着景德镇制瓷业的恢复而进入黄金时期,故康熙五彩瓷器在荷兰的收藏也相对最为丰富,更衍生出专有的名词用来形容康熙瓷器上的仕女 :lange lijs(荷兰语,意为苗条女子)。
纵观康熙瓷器的仕女纹饰,不难发现所绘人物都呈动态感,以不同的精神、动作、肢体语言来反映仕女个性,非常具有生活情态。
康熙五彩仕女图瓶,描绘一群闺阁女子,在进行文人雅集式的聚会,吟咏诗文、谈论学问、赏玩书画、对弈消遣。此瓶画面人物众多,主要通过分组描绘不同的雅集内容。
女性穿戎装、骑马战斗等形象也频频出现在康熙瓷器绘画中。康熙五彩仕女骑马图对盘,正展现了这个时期女性刚柔并济的形象特征。
图中描绘了一群充满朝气、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身披战袍,手持弓箭,在空旷的庭院内策马扬鞭、互相追逐、相互较量的阵型。
从构图上来说,景色的大小,主次相衬增加了视觉的新鲜感,空间分布极其紧凑,在密不透风处再来一个密不透风,紧之又紧,密之又密,挤之又挤,似乎你也被带着,随着姑娘们一起奔腾,院子里再也容不下另一匹马,但在门口的地方突然又空了起来,空间的留白给了霎时间的停顿,吸引着台上台下和观者的视线,扣人心弦。
康熙瓷器之所以获得如此高的评价,不仅仅是指此时制瓷技术的造诣,更是康熙瓷器所具有的艺术价值。自由社会环境下,使窑工的创造更加自信,也使得图案更加有精神。大量出现的图片素材和完善的釉上彩技术,使瓷器画匠能够充分地发挥,刚劲有力的长短线结合,平的设色,使画面比书本里的插图更为引人入胜。而且,五彩的表现手法和风格都极有利于仕女图的绘制,既可以将版画中的人物形象生动的再现,又可以赋予画工自己想象的色彩,具有极强的观赏性。
康熙瓷器上那些美人,与那些纸墨上的美人不同,与古往今来的仕女都不同,夸张提炼的情绪和身体姿态使得她们比书本和绘画更加有活力,她们的美不是画家刻画下得多么细腻写实的形象,不是身着多么华丽无比的首饰衣裳,而是在窑工笔下,她们更真实,更夸张的情绪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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