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秋拍·视频丨借方寸之间以寄意——傅抱石《桐阴读画图》导赏

上海嘉禾拍卖
2022年10月08日06时

傅抱石曾以石涛诗句入篆：“代山川而言也”。他饱含充沛情感，笔底山川丘壑、风雨云烟，无不都是自然山川精神的召唤，也无不都是历史人文关怀的长歌。上海嘉禾2022秋拍呈现之《桐阴读画图》不仅是傅抱石人格化的山水图像，更是其心有灵犀的诗意呈现。

傅抱石（1904～1965），现代画家、美术理论家。早年留学日本，毕业于东京帝国美术学校。回国后，在中央大学艺术系执教。1949年后曾任南京师范学院教授、江苏省国画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等职。擅画山水，中年创为“抱石皴”，晚年多作大幅，具有强烈的时代感。人物画多作仕女、高士，形象高古。

桐阴读画图

傅抱石 1942年作

设色纸本立轴

题识：壬午八月白露日写竟，抱石记。

钤印：傅抱石印、往往醉后

98.5×46cm 约4平尺

专家导赏

南京博物院艺术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万新华解读傅抱石金刚坡时期经典之作《桐阴读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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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长歌

——傅抱石《桐阴读画图》读记

万新华

“抗战期间，居重庆西郊金刚坡下，凡七载。老屋一椽，隐高树中，承友好往往降驾评览所作。癸、甲之间，每借以成图。或曰桐阴、或曰浓阴，皆读画景也。此帧随身最久，偶偶展视，亦无非回忆一番。”

这是傅抱石1953年11月26日题赠老舍（1899—1966）1944年所作《桐阴读画图》的跋文。画面中，高树下一椽老屋，两位高士手展画作，三人围观欣赏，浓阴下两高士倾心交谈，两书童携琴陪侍，高古风雅。在傅抱石看来，《桐阴读画图》成了自己与老舍建立与维系友情的一个重要媒介。

傅抱石《桐阴读画图》

纸本设色立轴

116×40cm

1944年7月

中国现代文学馆藏

所谓“偶偶展视，亦无非回忆一番”，《桐阴读画图》无疑成了傅抱石金刚坡下寓居生活的生活再现，承载着自己七年金刚坡下的美好回忆。

其实，傅抱石创作《桐阴读画图》，开始于1942年。那年夏天，他探索性地绘制了两幅构图相当的《桐阴读画图》，其一设色，其二淡设色，只是尺幅略有差异。

1943年10月17日，郭沫若(1892—1978)在历史学家杜国庠(1889—1961)陪同下一起拜访金刚坡下，是为傅抱石入蜀以来郭沫若首次莅临抱石山斋。那天，于立群(1916—1979)携诸子、李可染(1907—1989)、高龙生先后来到，热闹非凡。众人谈艺论道，赋诗赏画，不亦乐乎。因此，傅抱石十分激动，临行前特别拣选《桐阴读画图》相赠，或可视为当时雅集的生动图现，别有一番风味：

民国三十二年十月十七日，沫若先生惠降金刚坡下山斋，入蜀后最上光辉也，敬献劣作，以志纪念，抱石记。

傅抱石《桐阴读画图》

纸本设色立轴

149.3×40.4cm

1942年

郭沫若纪念馆藏

1944年，郭沫若撰写散文《竹阴读画》专门记载了这次雅集：

抱石寓金刚坡下，乃一农家古屋，四围竹丛稠密，颇饶幽趣。展示所作画多幅，意思渐就豁然。更蒙赠《桐阴读画图》一帧，美意可感。……虽然住在被煤烟四袭的破楼房里，但抱石的《桐阴读画》却万分超然的挂在我的壁上。任何人看了都说这幅画很好，但这十月十七日一天的情景，非是身受者是不能从这画中读出来的。因而我感觉着值得夸耀，我每天都接受着“最上光辉”。

《桐阴读画图》悬挂于书房，被郭沫若视为“接受着最上光辉”。一瞬间，《桐阴读画图》变得如此鲜活有趣。在《竹阴读画》中，郭沫若还详细描述了《桐阴读画图》的画面内容：

七株大梧桐树参差地挺在一幅长条中，前面一条小溪，溪中有桥，桥上有一扶杖者，向桐阴中的人家走去。家中轩豁，有四人正展观画图。其上仿佛书斋，有童子一人抱画而入。屋后山势壮拔，有瀑布下流。桐树之间，补以绿竹。图中白地甚少，但只觉一望空阔，气势苍沛。

不仅如此，郭沫若特别感叹自己“在这幅画上却享有任何人所不能得到的画外的情味”。所谓“画外的情味”，应该就是历史的修养、人文的精神，还有人的情味。如今，《桐阴读画图》被珍藏于郭沫若纪念馆，成为郭沫若、傅抱石两人亦师亦友的生动见证。

日前，另一件《桐阴读画图》得以重现，题曰：“壬午八月白露日写竟，抱石记”。有趣的是，我是刚刚在今年的白露节零距离地欣赏了她，整整八十年后的重逢，真的不可不谓机缘巧合。八十年过去了，她保存完好，依然风采如初，令人激动万分，也勾连起种种的文本追索。

1939年4月，傅抱石携家辗转流徙，来到重庆西郊金刚坡下，羁留了近八年光阴。诗意的金刚坡八年，成为他绘画创作的转折期与高峰期。他“我用我法”，豁然顿悟，逐渐打开了一扇“打破笔墨约束的法门”。

画山水的在四川若没有感动，实在辜负了四川的山水……以金刚坡为中心周围数十里我常跑的地方，确是好景说不尽。一草一木，一丘一壑，随处都是画人的粉本。烟笼雾锁，苍茫雄奇，这境界是沉湎于东南的人所没有、所不敢有的。

上海嘉禾2022秋拍《桐阴读画图》局部

傅抱石感动于巴山蜀水，埋首于图画天地，借方寸之间以寄意，感慨世局人事之盛衰兴替。入蜀前几年，他总是喜欢以所住老屋及其周边山景入画，数度创作《桐阴读画图》，诉说着浓浓的人生感悟。

上海嘉禾2022秋拍《桐阴读画图》局部

与郭沫若纪念馆所藏一样，远山兀立，梧桐高耸，翠篁环绕，两进草堂院落掩映其中，前者茅屋，四个高士展卷赏画，或弯身观看，或交流讨论，后者茅屋，书案、画缸各置，次序井然，一红衣人似在伏案忙碌，院外一红衣高士持杖前来，好一派隐逸图景。

上海嘉禾2022秋拍《桐阴读画图》局部

这里，傅抱石以大泼墨和多层次的丰富笔法绘前后大树七株，满布枝叶，气势撼人，顺势粗笔勾出筋脉，一片蓊郁，间以少许花青辅色，率尔为之，营造出生机盎然的盛夏浓荫，也鲜明地烘托出人物和情节；点景人物细笔勾写，精谨洗练，再现了出世顿悟的神态，也创造出放逸旷远的诗境，从而与激荡的大树、粗放的山石形成一种粗细、疏密、动静的对比趣味。整幅笔墨滋润浑厚，实中有虚，虚中有实，又朦胧，还自然，既概括，又具体，将多叶多枝多层次多表现得淋漓尽致，形象地表达了“桐阴”。

上海嘉禾2022秋拍《桐阴读画图》局部

上海嘉禾2022秋拍《桐阴读画图》落款及印章

诚然，傅抱石作画讲究大胆落笔，小心收拾，思深意远。所以，《桐阴读画图》颇见奇趣，绝是精心营构所致。水墨渗化，山川氤氲，融具象造型、抽象意蕴为一体，于单纯处见纷繁、细微处见变化，简略率意，却有一种豁达明快的情绪浸染其中。

傅抱石《洗桐图》

纸本设色立轴

87.5×60cm

1943年

如今，人们普遍惊叹于那幅同年所作耳熟能详的《大涤草堂图》“元气淋漓、真宰上诉”，其实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桐阴读画图》系列或可与之媲美。后来，傅抱石还有意解构“桐阴读画”图式，以六朝典故为题放大特写《读画图》或《洗手图》，还反复尝试“桐阴”水墨画法，大量实践于《云林洗桐》《大涤草堂》《虎溪三笑》之中，创作出一系列梧桐题材的精品佳作。就这个层面而言，《桐阴读画图》又成了傅抱石若干力作的先声，其意义自然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