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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子
读史良资 贺寿佳范
——《贞松永茂》巨册读后
文/刘曦林
乙酉正月，《画廊》执行主编海波先生携同仁来访，出示前一个甲子（民国三十四年甲申，公元1944年），集齐白石、黄宾虹、吴湖帆、溥心畬等当时多位艺术大师作品的书画合壁寿册，共计一百九十开，分装成“福”“禄”“寿”“禧”四册，前有时届六十三岁高龄的文坛领袖叶恭绰题“贞松永茂”四字引首，阅之再三，颇多感触。
叶恭绰
（1881-1968）
叶恭绰题“贞松永茂”
海波先生深晓此册之文献价值，实有稗近现代美术史研究，遂约予为文感其盛意，无奈打破近年因有研究课题谢绝评论文章之成例，率尔操觚，成此杂感。
宋育德撰《赵母项太夫人六十寿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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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松永茂》寿册共收录一百八十六位作者的一百九十开书画作品，为六十多年前那位六秩华诞的赵母项太夫人祝寿，其鸿篇巨制，乃笔者所见祝寿册页之首。彼时，可能还没有角逐吉尼斯世界记录之举，发起人有无“吉尼斯”心态也不可知，但那位赵厚甫先生感其母贞守抚孤、振兴赵氏家族之功，隆重贺寿的奉母至孝之心是显而易见的。据篇首宋育德撰《赵母项太夫人六十寿序》，赵厚甫“辍学而商”于沪上自立，属于繁荣了大上海的商人之一，而这类工商实业家的出现，正是海派艺术家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赵厚甫能联络如此众多南北书画诗文界名流，也可推想商界与艺术界的密切联系。看来赵厚甫不是王一亭那一类实业、艺术双赢的人物，于是格外渴求诗文书画，想出了征集诗文书画汇为巨册的佳构为母祝寿，经多方努力，终获成功。
赵厚甫
（1910-1997）
恐怕他本人当年也不曾想到这套册页
为近现代中国画史留下了一份弥足珍贵的资料，
竟被后世美术史家所关注。
《贞松永茂》寿册汇集京、津、沪、宁、杭、穗等地近二百位书画名家之作，不啻于精心策划一个全国性的展览，是个不算太小的文化工程。其筹划之事于诗文书法中多有提及。如前述宋育德序引赵厚甫言：“母今年六十矣，愿循世俗故事乞以文字张之”，这是指约人撰文纪其母功；高野侯绘红梅（册页第五十九开）题识言：“癸未春，厚甫仁兄征集节母项太夫人六十荣庆纪念册。”此指册页形式之策划；叶景葵贺诗（册页第七十二开）跋曰：“厚甫先生学有渊源，蜚声商业，兹以母寿征集诗文汇为巨册。”所言巨册只言及诗文庞国钧贺诗跋文言：“厚甫先生先期征文，以彰懿德。”亦只提到征文，朱承勋贺诗（册页第一三O开）跋曰：“赵母项太夫人六十寿辰征求诗文书画，赋此以应。”由此知征集范围包括了“诗文书画”丁辅之红梅（册页第一六七开）题识言“吾乐而应之”，与前述“征集”及朱承勋语“赋此以应”联系起来看，此册非书画家主动所为，而是赵氏征集，书画家应征所成。至于是广告征集，还是拟好名单登门征求今不可知，但从如此多人参予应征来看，当是拟好名单、逐个邀请致酬，自癸未至甲申历时一年而成。这其中，“乐而应之”甚为重要，若勉为其难，则后果堪忧。
赵母项夫人肖像（局部）
项太夫人项守贞六十大寿的“寿诞”
实际上就是甲申年（1944年）
农历正月十七日
仔细阅读该册，又将会发现征集作品时出现了特例。如郑师玄绘项夫人肖像（册页第十一开）署“愚侄商泽如拜祝，慕康郑师玄敬绘”陶冷月绘松风清溪（册页第三十九开）款识注明“其姻侄杨声煜君属写此图，以作九如之颂”；叶先圻书贺词（册页第六十二开）署“叶先圻撰句敬书，愚侄黄光度敬祝”：童大年绘红梅（册页第六十三开）亦写明“愚侄黄光度恭祝”；贾森绘富贵长春图（册页第九七开）下款为“侄韩纯清率男绍魁全拜贺，癸未一阳月筱亭贾森摹古，竹庵居士题记”，此类作品当然并非赵厚甫直接征集，乃亲属出资求书画加入此册者。
（1864-1957）
《贞松永茂》寿篇之一
齐白石 多寿
笔者又以为，这一祝寿巨册之策划，类如今所言限定内容的主题性展出，应征之诗文书画家又在同一主题下展示各自所长，遂因各不相同而使此巨册内容多彩，技法风格千姿百态。中国文脉中多以比兴之法，赋自然物以寓意情感，祝寿之画题总免不了寿桃松柏仙鹤、南山以及寿星、佛像等等，关键是如何画得精妙。就此而言，该册所提供的贺寿之文思、题材乃至书画技巧，均可为今人之参考前有引首，次有序文，之后一书画相映生辉，原册还编为寿、禄、喜、福四册，均见匠心。中华民族之文化传统经历了若干度的批判与破坏，有许多已经断裂，婚嫁、贺寿之类的活动怎么搞，如今已经五花八门，呈古今中外大杂烩状态，当今之诗文书画家亦不尽知如何行文，何为规范，因之大失传统文化水准，此册正可作今日诗文书画家补课之范本。
《贞松永茂》福、禄、寿、喜四册
四册装帧精美
在册页的底部
黄缎为底
红木镶边
刺绣福、禄、寿、喜四字
该巨册之画家除个别小名家不为人知之外，大多为二十世纪上半叶传统渐变型的代表，其中齐白石、黄宾虹等传统巨变者亦在应邀之列，他们对美术史的参照意义亦在此汇聚之中。这些画家们知道他们的作品将同录一册，因此潜在竞争意识而无不认真构思、落墨，故册页之精往往与此心理有关。笔者不拟一一述评，只就平时少见或别有感触之画简记读后感言如下：
册页首开之赵夫人肖像（第十一开），据题款，为“愚侄商泽如拜祝”，即商泽如特请郑师玄所绘，由此可见郑师玄在上海肖像画家中之影响。该画面部皴擦渲染参照西法，有曾波臣遗风，所衬松、竹、石、桃施传统笔法，却极谐调可视为中国人物画融合西法之一例。
陈缘督是1947年在北平艺专反对学习素描罢课三教授之一，其寒灯课子图（第十九开）则纯用传统技法，选材极切题。传统技法所绘树、石、人物亦甚谐调正可证见传统中国画不参西法其前途仍未穷尽，今人不必象“五四”前后的人物，走“非此即彼”之极端。
《贞松永茂》喜册
在人物画中，叶昀画贽鞵图（第二十一开），吕彤画儿读母织图（第五十七开），谢之光画篝镫课子图（第一五开），皆以工笔重彩法画古代慈母育儿典故，颇为切题，今人恐多已不晓。徐操画蟠桃荐寿（第八十一开），刘凌沧画瑶姬献寿（第四十三开），陈少梅画麻姑献寿，题材最为习见，但诸大家所绘仙女之身姿及笔法，韵律之高妙令人叹服，惜此古代人物技法至徐操弟子为止，今人不继几称绝学。
花木、鸟兽类作品颇多，佳制亦夥最可称道者，如：汤涤画墨松（第十三开），通天入地，左伸右突，画虽小而颇具张力；刘海粟之松（第七十一开）充分发挥生宣之质，笔法苍润兼列；齐白石之多寿（画第十五开），三桃形甚整，颇大气于非厂之朱竹带（第二十五开），造型简而笔法精，色彩对比更增喜气；书法家白蕉画亦甚精，其兰馨芝寿图（第一一三开），枯笔写灵芝，湿笔赭墨画兰草，雅甚。书画通，诗书画三绝，诗书画印四全，画中有文思，题识有文采，亦为中国艺术综合性特征时下之人于此远不及前代
启功
《贞松永茂》寿篇之一
启功眉寿
山水画在册中颇多，最具价值者当属黄宾虹所作（第一九五开），笔法枯苍而造境疏朗，染绿点红却不失雅逸，一如其题诗所言：“竹柏冰霜操，和丸画获心。春晖北堂上，兰玉喜森森。”其他山水画多以南山高远、松茂竹慈为立意，如冯超然作（第二十三开）、启功作（第二十九开）陶冷月之松风溪月（第三十九开）胡佩衡作（第四十九开）、心畬作（第六十五开）、萧俊贤作（第七十七开）、顾坤伯作（第一二三开）、吴镜汀作（第一二九开）、应野平作（第一五五开）、申石伽作（第一九三开），大多以青松为主，衬以修竹，傍以溪流，辅以远山烟云，章法、笔墨、韵致却各有千秋，从而提高了整套册页的艺术水准，亦可看出现代传统山水画家博采南宗、北宗和西法创立自家面目的演变过程。
黄宾虹
（1865-1955）
《贞松永茂》福篇之一
黄宾虹竹柏迎寿
综上面言，煌煌巨册，集现代名家之大成；小中见大，涵中华民族之文脉运思良苦，展现同一主题之多样表现：笔墨精良，作艺术学徒之佳范。虽个别作品稍逊，应命之作有此质量已实属难得；览者有得，藏者有缘，当慎宝之，可垂久远。
《贞松永茂》福、禄、寿、喜四册
《贞松永茂》册贺寿名单
书法作者：
叶恭绰、张伯英、谭泽闿、王蘧常、朱汝珍、罗复堪、来楚生、邓散木、陈云诰、赵叔孺、张元济、金息侯、陈夔龙、章梫、沈卫、张启后、马公愚、陆抑非、吴剑飞、李健、高毓浵、胡嗣瑗、钱崇威、张海若、蓝云屏、曹典初、王褆、郭则沄、张书云、高振霄、朱元树、孙智敏、俞陛云、田毓璠、江国栋、黄光度、文斌、宋育德、邵章、张国淦、叶景葵、陆增炜、高鱼占、向迪琮、吴增甲、翁廉、陈树人、长发头陀、钟刚中、齐耀琳、张原炜、寿玺、陈祖壬、任承忠、赵俊民、高燮、张炎夫、张石园、姜天游、钱泉、盛宗汉、庞国钧、田桓、顾宝琛、高峻、朱承勋、周愚山、许松如、顾青瑶、许昭、陈荣钧、张越瑞、唐敬德、郑洪年、沈定九、贺天健、刘岱云、黄玄翁、陈子清、楼辛壶、赵眠云、徐建奇、李登辉、符铁年、陈遂、陈陶遗、杜就田、赵宗、李翰卿、王伟、梁子真、黄幻吾、袁希洛、周光霁
绘画作者：
黄宾虹、齐白石、吴湖帆、徐邦达、于非闇、启功、白蕉、溥儒、溥佐、溥僴、溥伒、溥佺、刘海粟、黄均、陈半丁、徐操、马晋、王雪涛、袁松年、吴镜汀、冯超然、汪亚尘、管平湖、吴青霞、陆小曼、陶冷月、钱瘦铁、应野平、刘凌沧、赵叔孺、祁昆、胡佩衡、叶曼叔、赵云壑、唐云、朱梅邨、陈少梅、田世光、萧愻、郑午昌、吕彤、邢一峰、高野侯、童大年、黄光度、樊浩霖、曹克家、萧俊贤、夏敬观、缪莆荪、张石园、吴征、吴煦、陈曾寿、王心竟、贾森、汪溶、谢之光、陈缘督、叶昀、袁谭淑、张炎夫、吴彭、金鼎、载曦、熊松泉、顾坤伯、戴苍奇、陈林斋、房毅、孔小瑜、潘然、江采、杨石朗、石摩、商笙伯、姚虞琴、吴琴木、汪锟、徐浩、刘亦屏、丁辅之、朱文侯、钱化佛、洪庶安、殷锡梁、小翠、王季迁、李芳园、陈汉弟、柳滨、申石伽、唐肯、郑师玄、汤涤
出版：
1.《贞松永茂》，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年。
2.《画廊》2005年第2期P12-P67。
3.《艺术市场》2005年第10期P26-P27。
4.《艺术市场》2005年第11期P36-P37。
5.《中国画史精粹·贞松永茂巨册》，荣宝斋出版社，2014年。
6.《民国书画断代史》，中国文史出版社，2016年。
7.《书画鉴藏与艺术市场》P359，文物出版社，2021年。
尺寸：
29.5×39cm×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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