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望《富春山居图》被“殉葬”而又“劫后余生”的故事,世人早已如雷贯耳。明朝末年,画作辗转流传到一个叫吴问卿的人手中。吴问卿爱这幅画爱到着了魔,四十年间和它同吃同眠。
“爱的终极是毁灭”,清顺治年间,时日无多的吴问卿欲将《富春山居图》“殉葬”。所幸其侄吴贞度,趁他昏迷时将他卷易出。但是这张画还是被一烧两段,今天也可以明显地见到火痕。
当时一起火殉的还有一卷唐寅的《高士图》。这便是我们今天话题的主角。
唐寅《高士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回忆起笔者2014年在台北“故宫”参观“明四家特展”中唐寅特展的时候,就对这张画特别关注,记忆犹新。
当时展厅里陈列的山水仕女多是唐寅绘画的标准件,展现了唐寅绘画的“一般风格”。忽然见到这件“残卷”,其后有同时代画家王穉登的题跋提到:“唐六如先生高士图四段,一法李伯时(李公麟),一法刘松年,一法马和之,一法梁楷并笔法飘逸……”。他提到这卷“残卷”的全貌。惜乎我们见到的只有最后那件仿梁楷的画。
梁楷是南宋著名画家,在元代夏文彦《图绘宝鉴》里提到他是高宗赵构绍兴时画院待诏贾师古的弟子,到宁宗时也曾诏他为画院待诏,并赐金带,但他没有接受,把金带挂在院内就离去了,以纵酒为乐,因而有了“梁疯子”之号。贾师古的人物画学李公麟,所以梁楷早年的画也有这种风格。《图绘宝鉴》里说梁楷画“皆草草,谓之减笔”。这样的“减笔画”是梁楷人物画的重要特征。东京国立博物馆藏的梁楷《李白行吟图》就是代表。谢稚柳先生写过《梁楷全集序》例举的存世梁楷人物画仅十件左右,足见珍贵。
梁楷《李白行吟图》,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唐寅画的这件《高士图》(残卷)从人物本身到条案坐凳再到树木背景都很好地继承了梁楷遗风,简洁舒朗,格调俊逸,学得十分到家。《高士图》人物线条用折芦描,粗细变化夸张,人物开相滑稽,动作举止怪诞与唐寅其他作品风格有异,对于全面理解唐寅人物画的风格有很大作用。
唐寅人物多学李公麟,用铁线描表现人物之高古气韵,在历代画家中殊为难得。或作为山水中点景人物,或为高士写真。传世他29岁的作品《对竹图》中的人物就是这样的高士。他50岁时画的《西洲话旧图》里的人物能得古人遗风。
唐寅《对竹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唐寅《西洲话旧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唐寅的画在画史上被称作“行利兼具”。
所谓“行家”就是继承两宋院体精工细密之风格,这是唐寅人物画的一种特征。比如《陶榖赠词图》就是代表。所谓“利家”就是继承元代以来文人画之传统,画面时见逸气,逸笔草草。这也唐寅的风格之一。这件《高士图》的风格就属于后者。
唐寅《陶榖赠词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纵观唐寅人物画,主要受到杜堇和吴伟的影响。
杜堇是明代著名人物画家,明人评价其“时称白描第一手”,唐寅早年科场舞弊案后在北京期间结识了杜堇,加上之后与南京的吴伟交友,使唐寅的人物衣纹有了方圆相济且有粗细顿挫之区别。
吴伟,字小仙,唐寅自号逃禅仙吏,两人趣味相投,惺惺相惜。吴伟的画白描得李公麟神韵,天津博物馆藏的《谈道图》,对比一下就知道唐寅与他的相互影响。
吴伟《谈道图》(局部),天津博物馆藏
江南第一才子唐寅一生大起大落,我们可以用几个词来形容:家世没落,才华横溢,命运多舛,落魄而死。
在他不算长的一生中,还经历了一次大波折。江西南昌宁王朱宸濠欲谋皇篡位,到处招兵买马,在正德甲戌(1514)正式派人赴苏邀请文徵明和唐寅等人到南昌。文徵明称病未往,而唐寅却应聘前去,直到察觉出宁王的反叛意图才装疯卖傻,历经万险回到苏州。设想这样的遭遇对于一位艺术家而言会有多么大的打击。
他在回到苏州后,纵情声色之中。他有一方闲章“龙虎榜中第一名,烟花队里醉千场”。那时候的仕女画则以妓女为多,实则自况而已。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上海博物馆藏的《秋风纨扇图》,其上题诗“秋来纨扇合收藏,何事家人重感伤。请把世情详细看,大都谁不逐炎凉”。以妓女之境遇联系自家经历,感悟世态炎凉。
唐寅《秋风纨扇图》(局部),上海博物馆藏
王稚登在《吴郡丹青志》里这么评价唐寅的画:“才雄气逸,花吐云飞,先辈名硕,折节相下……评者谓其画远攻李唐,足任偏师;近交沈周,可当半席”。他的人物画和山水一样,有一股“英气”,就是飒爽之气,近代画家中张大千溥儒二人能的其三昧。
唐寅的题画诗通俗易懂,往往能直射人心写出惆怅酸楚。他在五十岁所画的《西洲话旧图》上题诗“醉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信腰间没酒钱……”。他54岁逝世,这两句真是其一生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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