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0年2月8日农历正月初四
地点:平西府卢沉宅
访问人:郎绍君 华天雪
录音整理:华天雪
郎:周思聪原是画写实人物的,她追求变形是在什么时候?
卢:最早是在插图上,冰心的《小桔灯》等等,也就是画《总理和人民》前后,78、79年左右吧。她画插图不少,但没有收集起来,有的我也没见过。当时她不太当回事。那本《小桔灯》还是可以找得到的,好像还得了奖。最初的变形尝试是在插图上,明显的当然是《矿工图》。
思聪在60年代被李可染先生推荐到国际大奖赛上的那张水墨作品,现在已经找不到了,那一张,跟印刷出来的两张颐和园写生不太一样。后者有一张大概画的谐趣园,像素描一样,另一张是颐和园后湖、简笔的,画几棵树、水里的倒影、一条路。得奖那张介于这两张之间,也有建筑,但比较见笔,水墨的味道比较好,用墨也比较随意,不像第一张那么写实,那么紧,也不像第二张那么松。
华:你和周思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卢:四清之前,64年认识的。
郎:那时候思聪已经到画院了,你们应该在美院就认识呀。
卢:她63年到画院。我们在学校里见过面,但从来没有打过招呼,一点也不熟。我在美院没谈过恋爱,也没这方面想法,跟思谈还是头一次。我58年毕业去了附中教书,她是58年附中毕业后上了美院。我是从苏州美专直接考到中央美院的,没读过美院附中。
华:你认识她的时候,就感觉她画得挺好吗?
卢:那时候她画得就已经不错了,创作能力挺强的,常画大画。
华:她在画院跟谁接触比较多,艺术上受过哪些老先生的影响?
卢:她跟吴光宇学过人物,留下来一些笔记和稿子。
郎:从她的画可看不出吴光宇的影响。
卢:学过的。还临过一些古画,现在家里还有这些临摹稿。吴光宇给她讲些仕女的衣纹怎么勾勒、怎么用笔、怎么顿挫转折呀。画院还经常请一些外面的老先生讲课,包括美院的蒋兆和、叶浅予、刘凌沧等。她都有笔记。
郎:吴光宇、刘凌沧、徐燕荪等属于传统画家,叶先生、蒋先生、黄胄等等属于新国画家,她当时的兴趣主要在哪方面?
卢:我们学人物的对黄胄都很感兴趣,我感觉思聪也是这样。黄胄的画法是对中国画的一种突破和解放,他的笔墨不是程式化的,而是以速写入画,什么顿挫、转折这些古代描法,在他的画里是看不出来的。他就是一种描法,这个衣纹、那个衣纹没什么分别的。他的速写能力强、造型能力强,所以能直接拿毛笔作画,表达自己的感受。这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可以调整、可以修改。按传统的画法,每勾一笔也必须小心谨慎的,气都不能喘的。黄胄那种写意的东西,就轻松多了,不像古典人物画那么叫人害怕。思聪是蒋先生画室的学生。但对她有影响的,第一个是李可染,人物画主要是蒋兆和与黄胄。这说法可能掺杂了我的观点,我们平时深入谈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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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你们画周总理的作品是不是就有一种压抑感了,需要一种精神上的释放?你描述一下当时创作的情况。
卢:思聪画总理画了好几次,如总理接见柯棣华,还为石家庄白求恩纪念馆画了一张,最后画总理看望邢台地震灾民的《总理和人民》。邢台地震是1965年,那时我正在邢台参加“四清”。画这个题材在总理逝世后,是表达怀念,也暗含着对文革的看法。思聪很少说什么,但从画里看得出来她是在不断思考的。
郎:你们俩在创作上有不少合作。像《矿工图》、《草原月夜》等。
卢:对。《矿工图》主要是思聪画的。我画的《草原月夜》稿子太实,月夜的效果没有了,后来想了个办法,在画面蒙一层比较透明的宣纸,线和形象都变成虚乎乎的,然后再勾线、再染。这是思聪帮我弄的。
郎:有人说,在艺术上你对思聪的影响更大些。这个说法对不对?你对新东西接受比较多,有较多的思考。
卢:我当时钻研到现代艺术里面去了,这是事实。我和罗尔纯去过一次吴冠中家,吴先生说要打碎一统化的框子,很符合我另起炉灶,重新开始的想法。那时觉得自己的知识结构比较片面,要有所推进,只好放下原来的东西,补充新的东西,把知识结构弄全面。江丰提出过要突破中国话的无人之境。我认为不能把笔墨放在第一位,主张全面地展开新艺术形式的创造。中国画走到末路时因为把笔墨作为衡量中国画的唯一标准。要转向现代,就应把笔墨放在一个适当的位置上,不要把它看成唯一。
郎:思聪对你的教学和创作的想法怎么看?你们一定经常交换意见吧。
卢:不经常谈,你画你的,我画我的。
郎:不会吧?她在给马文蔚的信里说过你比她画得好,对你的观点也比较赞成。
卢:她这么说是因为有人说她原来画得不怎么样,后来受卢沉影响才好了。她的同班的王振中就跟我说,他们同班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后来一下子突出出来了。我说不是的,她一直在动脑子,对西方接受也比较快。我是因为要教学生,急待扩充自己的知识,多看了一些书,研究了西方现代的东西。思聪的悟性非常高,她是天才的女画家,有一种天生的素质,比别人敏感,善于领悟,别人做起来吃力的事情,在她很轻松。她也下苦功夫,废寝忘食,非常投入和热爱,达到如痴如醉的程度,这也是她天才的标志。她对具体的美术材料包括笔、墨、纸张、肌理、颜色和各种效果和视觉手段也非常敏感,控制得非常好,这也是天才的表现。缺乏对材料的辨别能力就称不上天才。她非常清楚不同的纸将要出现的效果,我对材质、笔性,对将要出现的艺术效果,就缺乏敏锐微妙的分辨能力。所以她的画,一般人达不到。我从来没当过面夸过思聪,也不善于夸人,但我心里非常佩服她。历史上女画家本来就少,能具备她这样力的我还没看见过。
华: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有这种认识的?
卢:一起画《人民和总理》的时候,我已经有这种感觉了。总理主要是她画的。《总理和清洁工》中的人物也是她画的,我就勾了房子。那时候我的创作能力很差,说老实话,这几年我的能力提高了。我在学校时是写生能力比较强,但创作能力不行,离开对象不会画画。
郎:《机车大夫》也不错嘛!
卢:那幅画我是先有一个想法,然后收集素材,照了很多照片作参考,不能凭空画的。思聪也很会利用照片什么的,但她的创造性想象能力相当不错,可以根据照片来改造,根据自己的需要来选择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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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我与卢沉、周思聪相识,大约是在1978年。那时,我们还住在白塔寺宿舍。但较多往来是在80年代晚期,即他们住到美院帅府园宿舍之后。“89”事件后我受批评,有些刊物和出版社不再发表我的文字,有些熟人也不大与我往来了。1990年春,浅予先生发起“叶浅予师生友行路团”之举,邀我参加。与卢沉、周思聪等画界友人赴浙,行路谈艺,期间,与卢沉谈得很投机。返京后,浅予先生令我作记,由周思聪书写,刻碑于桐庐桐君山之侧。我与卢沉、周思聪的联系多了起来。同年秋,天津美术出版社印行《周思聪画集》,她约我作序,出版社感到“为难”,问可否换人写。周思聪回答说:“不用这篇序,画册就不出了。”我知道,浅予先生的邀请和周思聪的认定,都是在表明一种立场和态度。我很感动,也深深体会到浅予先生和思聪的刚正之气。此后,我们的往来更频,了解也更多些。卢沉健谈,是个质朴诚挚、善于思考、有独立思想的艺术家;思聪恬静少言、外柔内刚,但她的画作品位高洁,内涵丰富,能让人反复吟读。我曾想为周思聪写评传,约她作几次访谈。但严重的类风湿迫使她经常住院,加上我文债也多,这事就拖了下来。万没想到,另一种急性疾患骤然夺去了她的生命。思聪逝世后,悲痛中的卢沉避居平西府,我曾多次去看他,有时还住下同他聊天,但始终不敢多问关于思聪的事。新世纪之初,我为河北教育出版社主编《名画家全集近现代》丛书,约华天雪撰写《周思聪》,于是请卢沉安排了这次访谈。那是2000年的正月,卢沉的精神状态很好,谈得很开,很实在,也很有深度。除了谈周思聪和他们的艺术生活,还谈到他对当代中国画、中国画教育和当代一种画家的看法。卢沉是中央美术学院在转折时期最有影响的教授之一,他勤于思、也勤于做,但乏于写作。这篇访谈录,集中反映了他晚年的思想,他对自己和周思聪作了相当具体的描述,是很有价值的艺术史文献。(后记 文/郎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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