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至1939年恩斯特·舍费尔的西藏考察之旅

老货圈
2021年10月25日07时

1938至1939年恩斯特·舍费尔的西藏考察之旅（1）

1933年纳粹上台后，海外考察和探险被看做是增进德意志帝国声誉的重要途径，而被称为地图上的“空白点”的喜马拉雅地区就成了他们海外考察的中心。例如，1932至1939年间，德国在南迦帕巴特地区的考察共达8次，有81人次参加。在较短时期内对喜马拉雅的某个地区进行如此频繁和大规模的考察，是其他西方国家不曾组织过的。

　　在纳粹德国的涉藏活动中，最引人瞩目的是1938至1939年的恩斯特·舍费尔的西藏考察之旅。

　　舍费尔是位年轻的动植物学家，曾两次随美国人布鲁克·多兰到川藏边界考察。1934年加入党卫军后，他认为科学作为强大的德意志民族的体现，应消除地图上最后的“空白点”。当他提出要全面考察西藏核心地区时，党卫军首领、纳粹的“二号人物”希姆莱表示了极大兴趣并予以鼎力支持。舍费尔的考察队有5名成员，还包括地质物理学家维耐特、人类学家贝格尔、昆虫学家兼摄影师克劳斯和技术负责人盖尔。就希姆莱来说，他主要是想利用考察活动来提高党卫军的声誉，因此，希姆莱要求考察队员们全部加入党卫军。

　　一开始，英国外交部拒绝了舍费尔经印度入藏的申请。于是，希姆莱给英国朋友多姆威尔爵士写信，说他无法想象，英国当局竟会愚蠢到把德国官方派遣的科学家当做间谍。他强调，如果对方没有一丝回应的话，德国人对英国公民那种同志式的热情似乎毫无意义。多姆威尔赶紧将信转给了当时的英国首相张伯伦，张伯伦让英外交部重新考虑此事。最后英国人认为，让德国人通过锡金进入西藏，在政治上是可行的。英国外交部还提醒驻锡金负责西藏事务的官员古德，要他在政治上尽可能消除留给德国人的不好印象。

　　1938年5月，舍费尔的考察队到达印度。古德先安排他们在锡金考察，他们趁机进入了西藏的岗巴宗（今西藏自治区定结县一带）。管理岗巴宗的是来自锡金王室的车仁家族。车仁家的大公子车仁晋美邀请舍费尔等人到多布扎做客，并用精美的中国食物招待他们，还为他们写了到拉萨访问的推荐信。1938年10月，考察队收到了来自西藏地方政府的邀请信，舍费尔激动异常，认为自己是第一个收到西藏地方政府正式邀请的西方人。

　　1938年12月，考察队从甘托克出发，经春丕谷进入西藏亚东，取直线北上，经江孜，于1939年1月19日进入拉萨，成了最早实现“拉萨之梦”的德国人。欢迎仪式非常隆重，西藏地方政府官员和重要人物全部到场，并赠给德国人丰厚的见面礼。考察队员们在拉萨拜访高官贵族、参加各种宴会、参观寺庙建筑，还亲历了盛大的藏历新年庆祝活动，几乎结识了拉萨的所有上层人物。他们还拜访了国民政府驻藏办事处，处长张葳白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当时的西藏摄政热振活佛也多次接见了他们。舍费尔等人还鼓动热振活佛和一些贵族青年去德国游历，甚至计划好了路线，但因噶伦（主持“噶厦”之官）和三大寺活佛们的反对而未能实现。

　　给德国人印象最深的是擦绒札萨。考察队员们认为，擦绒是西藏最出色也是唯一真正的政治家，并称他为西藏的俾斯麦。贝格尔粗懂医术，拉萨的贵族家庭纷纷请他看病。考察队员们还反复告诉西藏的噶伦和摄政，派遣聪颖的少年去德国学医将有莫大的好处，并答应回国后会寄来很多好药品。

　　考察队在拉萨停留了两个月之久。为获准考察西藏文明的发源地雅砻河谷，舍费尔向热振活佛编造谎言说，“卐 ”字符是5000年前从雅砻河谷传到德国的。他们最终成为近代唯一获准进入雅砻河谷的西方考察队，这引起了当时英国驻拉萨代表黎吉生的不满，他抱怨说英国人都未曾有此机会。考察队还考察了泽当、桑耶寺以及吐蕃王国遗留下来的各处废墟，雍布拉康最让他们感兴趣。舍费尔认为，这是西藏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拉萨的上层贵族尤其是王族家庭，依然在从泽当到老都城之间的河谷地区保留着他们土地中较好的部分。

　　考察队的收获

　　二战爆发前一个月，考察队返回了德国。希姆莱亲自到机场迎接他们，希特勒出席了舍费尔的报告会，纳粹媒体对此事的报道更是铺天盖地。这次考察在科学研究上取得了巨大成功，连古德也承认，德国人确实是在从事“真正的科学工作”，并认为德国人这种狂热的工作精神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考察队对拉萨、日喀则和江孜等地作了精确的摄影测量，对所经地区的地磁状况、温度、气压、云量、湿度、风向、湖泊、通道、岩石和矿物等都有详细考察。他们收集的物品包括2000种野生植物的种子，西藏所有谷物、水果、蔬菜的种子和五六千种开花植物的标本，3500个鸟类标本，2000枚鸟卵，400种哺乳动物的标本，100种家畜的骨骼，一定数量的爬行动物、两栖动物和上千种蝴蝶的标本，还带了一些活的动物回德国。拍摄了两万张黑白照片和2000张彩色照片以及4万英寸的黑白胶片和4000英寸的彩色胶片。1943年，根据此次考察拍摄的电影《神秘的西藏》在德国轰动一时。

　　在德国联邦档案馆的档案中，还有贝格尔拟定的一份西藏人类学考察计划。该计划共分为14大项若干小项，设计得极为缜密，不由不让人佩服德国人类学家一丝不苟的专业素养。通过对藏族的人种学测量和研究，舍费尔认为，西藏的贵族与欧洲人的血统最为相近，藏族人种特征介于蒙古人和欧洲人之间，而蒙古人种的特征居于主导地位。藏族人与欧洲人血统的这种相似性，越往西藏东部和东北部就越弱，由此，纳粹对藏族是“高看一眼”的，认为他们身上有雅利安人种的特征，并非“劣等民族”。

　　如果说舍费尔还肩负着某种“神秘使命”的话，那就是企图建立德国与西藏的所谓“外交接触”。据舍费尔记述，他曾跟擦绒谈到他们的领袖希特勒、纳粹德国的政策、纳粹德国与西藏的世界政治地位的比较以及德国人的伟大发明，他还谈到俄国是德国最大的敌人、德国与日本的同盟、中国和英国在西藏的地位以及英国想让西藏成为保护印度、抵御俄国的一块缓冲区等问题。在他的劝说下，热振活佛曾给希特勒写了一封信，原件现收藏于慕尼黑巴伐利亚国家图书馆。在信中，热振活佛提到“舍费尔博士和他的同伴是首次被允许访问西藏的德国人，他们到达以后我们也提供了各种必需的帮助”。并说：“如果阁下有何要求请让我知悉。”且随信附赠一个带有银质盖子和茶托的红色茶杯及一只西藏出产的藏獒作为纪念。

　　　　二战爆发后，西藏开始进入纳粹领导层的政治视野。1939年9月，纳粹德国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召集舍费尔等人开会，商议如何削弱英国在印度的统治。舍费尔提出了一个在西藏进行武装考察的计划。他在同时给希姆莱的报告中强调，该计划的实施应按照“阿拉伯的劳伦斯精神”进行：使用少而精干的军官，同时携带大量金钱。他们设计了两条经苏联前往西藏的路线：一条经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到中国新疆的哈密，然后进入西藏；另一条沿丝绸之路，经中国新疆的喀什、和田到达拉萨。按计划，进入拉萨后他们要与西藏的部落首领联系，付给他们金钱，并说服他们反对在西藏南部、锡金和不丹的英国人，以引起印度北部边境的混乱。他们也准备为西藏带去大量的军事物资。为实施该计划，德国外交部与苏联方面进行了长期谈判。1940年12月，苏联终于同意了该计划。但是半年后，苏德战争爆发，这一计划也就成为了泡影。

　　可见，虽然舍费尔对西藏的考察有着强烈的纳粹色彩，但确实以科学研究为主，而后来的计划则是出于纯粹的政治和军事目的，因此德国人去西藏绝不是寻找所谓的香巴拉洞穴、神秘能量或雅利安人祖先。

　　德国联邦档案馆的档案显示，希特勒本人对西藏的兴趣并不大。舍费尔的考察主要由希姆莱支持，希特勒在之前并不太知情，只是鉴于考察取得巨大成功才参加了舍费尔的报告会。舍费尔从西藏返回3年后，才将热振活佛的信和礼物交给希特勒，但希特勒并没有意识到它们的“重要性”，也没有回信。

　　以这次考察为背景，二战后欧美产生了许多以纳粹与西藏为题材的文学和影视作品。经过长期虚构和渲染，很多人相信，纳粹与西藏的关系确实神秘。受此影响，当代国内一些文学作品甚至学术文章也将纳粹的西藏探险描绘得神秘莫测。例如近年来颇有影响的西藏题材小说《藏地密码》，其第六部就以德国纳粹的西藏考察为故事核心来展开。这说明西藏在西方人（包括国人）头脑中的神秘主义色彩极为强烈，正因为有这种对西藏的神秘主义化的认知，人们自然而然地将纳粹的神秘主义与西藏的各种神秘形象联系在一起，并对这种联系深信不疑。

　　各种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就是在扭曲历史的同时也扭曲了西藏的形象，使西藏在人们心目中的神秘主义色彩更为强烈。当今的西藏热，很大程度上源于人们对西藏所代表的神秘、神圣、纯净、奇遇的向往，这在经济上固然是好事，却会妨碍人们对真实西藏的认识，并在不知不觉中坠入西方长期以来对西藏的东方主义式的虚构和幻想中。